鸭泥面包

【季郡七夕鹤引云归】1:00

千灯如昼

「纵使人潮熙攘，对的人也总能找到彼此的方向。」

——

天刚微明，霞光给花亦山的上空晕染了一层亮色，季元启早已在窗边等候多时。

日出之时，少年望着那轮新日，望着兰庭舍的方向，放开了手中的信鸽。

今天…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呢。

——

清晨的阳光连同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结束了郡主的一夜好梦，她揉开惺忪的眼，

“又…梦到他了吗？”

云中用双臂环住腿，又一次把头埋进被里，脸颊通红。

接着她同往常一样看向窗边，明雍朝景如常，可她还惊奇地发现一张字条和几支缓缓飘落的鸟羽。

“申 时 山 门，不 见 不 散。”

云中禁不住“噗”的一声笑了出来：那歪歪斜斜排列着的几个大字，真可谓龙飞凤舞，潇洒得过分。——想都不用想，就知道是谁的了。

她怀着期待的心匆匆洗漱完毕，却一出门便撞上愁眉苦脸的曹小月，“嗯？怎么满面愁云的？蕊儿呢？”

“别提了，蕊儿她忙着去糕团社准备千灯会的糕点了。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事儿忙，留本小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…这七夕还怎么过啊…”

曹小月一手有气无力地支着头，另一只手拭去眼角无形的泪水，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郡主心中一慌，就像自己是什么犯了大过的罪人。

“诶？怎么傻愣着啊…今天可是七夕喂，七夕！你不会不知道吧？”曹小月拍拍她的肩，一脸关切地看着她，就差把“你没事儿吧”写在脸上了。

“七夕我倒是知道，但这千灯会…”云中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手里紧紧攥着的纸条。

“哦，这个啊…本小姐听说，因为今日是七夕佳节，又恰值休沐日，书院极为难得地给我们放了小半天假，正好赶上申时开始的千灯会。至于千灯会到底是什么嘛……诶，你去了就知道了嘛……”

“依本小姐看，多半也没什么好玩的。所以你还是在寝舍陪陪…”

云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实际上除了千灯会一句话也没听进去。

她向寝舍门口走去，身后随即传来曹小月的哀嚎，

“诶！你怎么走啦？不会你也不能陪我了吧？天啊…”

——

云中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，以至于走起路来都有点像回到小时候在南塘一样，连蹦带跳的。

还没走几步，便见蓝花楹树上一个熟悉的身影：季元启正将箫管抵在唇边，纤细皙白的十指轻快地跳动着，却没吹出声来。他神情专注，珊瑚色的眼眸微微下垂，似在心中复习乐谱。

“这家伙……也只有在这种事上会这么认真了吧”，云中看得出神，暗自感叹，“男孩子家的…怎么一双眼如此秀气…”

想到这儿，云中羞赧地轻咳了两声。

谁知一抬眼就撞上了刚刚欣赏过的那双眼，却还佯装镇定，“哟，季大少爷今日还这么勤奋练曲呐？”

今日的季元启似乎有些反常，他的脸上清晰可见地划过一丝心虚和惊慌，眸中闪过些不自在的神色，箫管差点从手中滑落。

“你，你来了…怎么不早叫我啊？”

云中惊奇地发现，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季元启，耳根竟泛着点赤色。

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怀疑季二少心里有鬼了，云中正欲上树，季元启却自己三两下地跳了下来，

“季元启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？”

“我，小爷我…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？”他好像又回到了平常没心没肺的样子，拍了拍云中的头大步而去，“申时见，别迟到了…啊不，我是说……”这么一说漏嘴，把季元启紧张地杵在原地好久。

云中赶上去推了他一下，“行啦，就你那独一无二的字体，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。”

云中笑着看他，清澈明朗的双眼令季元启实在不忍有任何隐瞒。

“那是！小爷我的字，没点水平还真欣赏不来……”斑驳的光点穿过蓝花楹，洒在灿阳下的那对背影上，还落下了一路笑语……

云中向来心思缜密，可此番不知为何把刚刚季元启的异常忘得一干二净。也许是因为被神经大条的季大少爷同化了，又或是那张字条太令人印象深刻。

还是说，只是因为，“信任”，罢了。

——

放假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，一晃儿也便到了申时。

“花——”离山门还有好远，季元启就冲云中边挥手边喊。她赶忙跑过去，用手捂住他的嘴，“嘘，小声点儿!”

“干嘛啊，都七夕了不让我放肆一下？”他把云中的手从嘴上放下，又牵起来，十指相扣。

他扭头看了看云中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:“咦?怎么?还脸红了?”

“是是是！是又怎样？我可没我们季大少爷这么没脸没皮。要是被司业抓到，看你怎么解释。”云中又羞又气地推了他一下，甩开他的手往前走。

“好了，七夕佳节你还要气我一下?”季元启气鼓鼓地看着她，还委屈巴巴地皱起眉来。

“还演，”云中被他这样子逗笑了，捏了捏他的脸，又重新牵起手，“走，请我吃糖葫芦去……”

——

此时明灯还不甚多，但其景象也已十分壮观。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，还有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小吃，看得两人眼花缭乱。

云中误以为是季元启已经按捺不住激动了，便放开他的手，由他先自己去逛逛。

季元启怔了一下，他没想到事情会比预期的还要顺利。于是与她“会心一笑”，没过几秒就消失在来往人群中。

“漂亮姐姐，这个花铃铛很适合你哦～”花云中闻声望去，却没找到声音的源头。

无意中俯视，才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弟弟举着铃铛，星星似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。

郡主摸摸他的头，温柔地笑着说:“好，那就这个.…唔…”

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突然出现在她嘴边，云中一口叼住，匆匆付了铃铛钱。

远处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传来隐隐钟声，人群顿时安静下来，只听到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，“巳时至——众灯灭——”

这是千灯会照例有的仪式:众灯齐灭片刻，继而陆续被重新点起——寓意大景盛世不灭，薪火相承。

黑暗中，云中呆立了两秒，才猛然发觉身边少了个人：

“季元启?”

……

没有回应。

“季元启!？你跑哪去了?”

不知是否是因为在拥挤的人群中，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，透着一丝慌乱。

云中有点担心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总有种预感：在特殊的事发生之前。而这些事…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事。

…………

周围声音纷杂熙攘，她却始终听不到那个她想听到的，熟悉的声音。

云中有点儿慌了，在一片漆黑中无头苍蝇似地找着，人流在她身旁如流水般不停地推搡涌动着，使她渐渐迷失了方向。

直到第一盏灯重新亮起，耳边忽闻隐隐箫声，宛转，悠扬，使人心沉静，而又自失起来。

“樊笼雀。”，云中脱口而出。

听了一会儿，她又犹疑起今日的曲子似与往日有些许不同：好像多了几分轻快，添了几分自在。

但此刻，她无心赏曲。

她唯一关心的，只有那奏曲之人。

云中开始寻那箫声，寻那箫声的的主人，“不会有错的。”

灯接连亮起，一盏一盏，一闪一闪……

郡主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他们的初见、蓝花楹树上的刹那心动、他身上那青草的清香……

她想起他们一起经历过的种种变故…

每一个画面在脑中匆匆掠过，都会有一盏灯悄悄亮起。

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视线，花云中却清晰地辨认出了少年的轮廓。

游人纷纷不约而同地往四周散去，云中这才发现除了这位吹箫少年站立在人群中央，还有之前在苍阳临时组建的乐团。

季元启放下箫，睁开眼看向眼前人。

一曲终了，情再难匿。

激动，欣喜，委屈，一切都化作一个飞扑，一个充满温度的拥抱。

云中那双清澈的眼里此刻交叠着泪光、灯光、还有少年眸里那点日光，“找到你了，季元启。”

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，然后用手轻轻刮掉她眼角的泪，把她搂得更紧了，温柔地耳语，

“哎哎哎，怎么这就哭了呢?你看，小爷我就说我们是心有灵犀，你肯定会找到我的!嘿嘿，怎么样，听出来今日的曲子有什么不同了吗？”

“今日这首曲子，是奏给你的。”

此时无声，更胜有声。

仿佛世界静待此刻……

他们都曾淹没在万人声响中，好在他们找到了彼此。

“哎，今天可是小爷我雀出樊笼之日，你可不许哭啊！”

季元启只看到她噙着泪笑了，却没发现自己也笑了。

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”——那是上个世纪就开始的事了。

“就你话多 ”云中背过身去抹掉眼泪，“说好的，要一起放宵灯都忘了?”

“有关你的事，怎么会忘呢。”

——

他们一起看着亲手放飞的宵灯飞越高，最后汇入同样的千百盏灯里，一闪一闪，连成一段星路，通往彼岸。

季元启突然侧过脸看着她，眼里盛着灯光，星光，湖光，和那永远闪烁跃动着的日光，还带了些温柔与笑意。

云中也从被千盏宵灯点亮的夜幕收回视线，正好撞上他眼中那还要明亮的光。

她冲他我一笑，然后双手合十，闭上双眼。

“花，你许了什么愿?”

云中稍稍犹豫了一下，“这个嘛…我可不说！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嘛！要说你先说！”

他微微低头，轻笑一声道:“我啊…我可没许愿…”

云中半张着嘴惊讶了片刻，继而有点儿生气，“季大少爷，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……唔…”

季元启没想太多，只想轻轻覆上她的唇。

“我的愿望啊…已经实现了…”

云中耳边划过夏夜暖暖的风，与少年呼出的气流交缠在一起，暧昧不清。

季元启肆意地蹭着她的耳根，她的脖颈……“云中，我找到你了。”

——

“七夕快乐。”

“七夕快乐，子亦。”

「纵使人潮熙攘，对的人也总能找到彼此的方向。」